【短篇小說】未來之約・合:博覽的文癡不通人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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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盯著預習的書,卻看不進去。
這對我來說是極為罕見的事情,原因卻很明顯。
因為明天就是畢業典禮。
我自然不是因為要和同學分開而心浮氣躁,我連認識九年的朋友都能捨棄了。
我連,喜歡的女生都能捨棄了。
溫秋穗,是一個非常溫和的人。
小三開始,溫秋穗、高朗熙和趙芬芬開始在我身邊聚集。當時我完全不明白他們為何這樣動作,現在倒是能分析出,生物往熟識之物靠近的心理,以及他們基於我的被動習性,與其叫我過去,不如把我當集合地。
初時,我對他們完全沒興趣,但秉持學習人際互動的想法,倒不排斥。
原本只是這樣。
國一時,芬芬被發現劈腿三人,遭到嚴重的霸凌。當時的朗熙因為有校內派頭最大的不良少年撐腰,沒人敢動,我則是在被找麻煩時輕易捨棄了芬芬。
秋穗卻堅定護住芬芬,因而一起遭到欺凌。
「我代替芬芬向你們道歉!我也會請她和你們道歉!可以請你們停止這樣的行為嗎?」
她用顫抖卻較平時大的音量朝霸凌者喊話,嬌小的四肢因害怕向內傾,又為了氣勢抬頭挺胸,形成奇妙的畫面。
我卻從中看見了不計得失的付出。
或許她計算得失的方式本就與我不同,但我依然受那樣的她吸引。我越覺得自己不可能做到,越覺得她加倍的耀眼。我生平第一次明白戀愛是什麼,第一次知道心臟因一個人的一舉一動激烈跳動的感覺。
可我依然沒有為她站出去。
那天起,我開始對自己感到羞愧。我發現自己是個多麼冷血的人,甚至在發現自己的冷血後,依然沒有想改變。我只因分析覺得那是最好的,就拋下了我愛的人。
或者,是不是我其實根本不愛她呢?
陷入思考的我變得怯懦,即使在朗熙用幫派的資源阻止了霸凌之後,依然沒有恢復。在憂慮情緒有些阻礙到讀書效率的時候,我開始主動和他們拉開距離。
人際這門學問已經學習夠了吧?學生的本分是念書,為了人際搞砸成績,根本得不償失。
我不停的自我說服,一次次以讀書為由拒絕他們的邀約。
當然,也沒有去鳳凰花大道。
然而,明明總算將他們推出我的生命,我為什麼還是這麼痛苦呢?
「博文⋯⋯你還好嗎?」
腦中又浮現了秋穗的聲音。這是開學日隔天,她跑來我家,默默在門外角落等了不知多久後,說的第一句話。不是質問,沒有責怪,是純然的擔心。
我無法理解她的行動。就連我為什麼說不出「我很好」,我也不明白。這些都完全不合理啊。
見我沒有立刻回答,她看起來更緊張了。
「我不像芬芬和朗熙那麼會觀察,也不像你那麼會分析⋯⋯」她的雙手因緊張而交握,雙眼卻直直的看著我。她很堅定——我冒出這個想法。「但我們在一起那麼久,就算是按照經驗判斷,我也是知道的。」
知道什麼——我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問出來,因為我後來滿腦子都是她的下一句話。
「我知道,你不是真的不想和我們在一起,也知道,你因為某件事一直痛苦著。」
被知道了。
後來,我好像努力擺出笑臉,想回個漂亮的回答,卻失敗了。什麼都失敗了。接著逃進屋內也是個失敗。
可是之後,只要是他們沒有聚會的日子,秋穗就會來找我。
一開始我還煩惱該怎麼面對她,她卻一下子說自己題目看不懂,一下子說家政課餅乾做太多了要分我,一點都沒有要繼續那天談話的樣子。
就這樣過了一個月,過了一年,我先後和朗熙與芬芬重逢。他們也都沒有問我為什麼那天沒去,甚至態度都沒什麼變。
他們是不是,也知道呢?
知道我其實沒有不想繼續和他們當朋友,知道我其實很糾結。
知道我是那樣一個冷血無情的人。
那可能是我第一次後悔當時背叛芬芬,讓自己的冷血表露無遺。
但是秋穗依然固定來找我。她並沒有放棄我。
這樣的話,我也能試著不放棄別人嗎?不放棄那些比我好太多的友人們。
實驗性的,我跨了出去。
「謝謝你幫忙芬芬,霸凌能停止真是太好了。」
芬芬的事情告一段落後,秋穗笑著對我說。
一時,我不知道該回什麼。因為我並不是為了她,而是為了自己。為了成為不那麼討厭的自己。
「不知道回什麼的時候,微笑就好了,我都是這樣做的,雖然有點尷尬啦⋯⋯」秋穗苦笑。
我想,她肯定已經知道畢業那天的約定。因為那不是我和芬芬的約定,而是芬芬擅自立下的,我和他們三個的約定。但秋穗完全沒提起,就像她這段時間一直做的那樣。
她在等我自己開口。
我張了張嘴,又閉上。我知道可以說什麼,但似乎怎麼說都不對,都不是我想表達的。
畢竟,我不知道我想表達什麼。
「所以,」秋穗微微加重的兩個字讓我下意識朝她看去,「你也不用勉強自己的。」
她指的是什麼?我一時不太確定。
「說起來差不多是夏天了。朗熙不知道會不會又跟著球隊到處比賽。」她無奈笑了笑。「但我和芬芬就沒辦法和他一樣,一直在大太陽下做激烈運動⋯⋯芬芬真的想做的話應該可以吧!但我真的不行。」
然後,她看向我,直直的,卻沒有任何侵略性,不如說,那眼神讓人很舒服。
「博文也是,沒辦法的話,就不用拼命催促自己站到沒有遮蔽的烈陽下——真的想去的話,我們會在陰暗處陪你,直到你有辦法輕鬆的走出去。」
不知為何,我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。可能是因為她話語中的溫柔,也可能是因為她描述的景象對我而言,太過鮮明。
我一直想強迫自己做不擅長的事嗎?或許是吧。我以為只有這樣才有可能成長。
在我腦海中,可能從來沒有讓他人陪著我一步一步向前走的選項。
因為我以為不會有人願意。
那天,秋穗沒有逼我回答,也沒有繼續談論相關的話題。
然後又是一年過去,到了前幾天,她微笑著,沒有前言鋪陳的接續了對話。
「我們會等你。」
我真的有資格嗎?
*
我做了一個夢。
畢業典禮當天早晨,我頂著昏沉的腦袋,模糊意識到這件事。
夢的內容已不復記憶,但,那是個讓人嘴角上揚的夢。
還有,夢裡有那三人在。
吃完早餐,我打開大門。夏天的太陽毒辣,雖是早晨,卻也能讓人沐浴陽光下片刻便冒汗。
毫不猶豫的,我踏進光亮之中。
未來會怎麼樣呢?
這大概是最未知,卻最明白的問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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