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短篇小說】未來之約・轉:芬芳芬香而徒有其香
攝影師:Andrea Piacquadio,連結:Pexels |
「芬芬——妳聽我說——」
才進到補習班教室,佳怡就朝我撲上來。
「哇!怎麼了?」我裝作嚇到,輕拍佳怡的背。雖然我大致知道她會說什麼,但比起摸透她,佳怡比較希望我能好好聽她說話,所以我選擇扮演什麼都沒察覺,還會對她一顰一笑做出各種反應的趙芬芬。
這小小的騷動惹得一些人看了過來,但依然專注於自己事情的也很多。
譬如無論周圍發生什麼,都不會有反應的莫博文。
高二下學期,我順著父母的意思,到補習班面對「考不好會改變一生」的學測。
說真的,人生什麼的,對十幾歲的人說這個,也太虛無縹緲。不知道那些這麼說著,叫父母趕快送我去補習的人,有沒有注意到這件事?不過對我來說,這種命題,或許在我七老八十的時候,仍會是個虛無縹緲的議題。
因為我什麼也不在乎。
我從小就是個冷淡的孩子,所有事物都是要也可以,不要也可以。這樣的我,在面對選擇的時候,經常不知道該選什麼,畢竟事實上,哪個都好。
但是活著就不可能不選擇,早午晚餐還可以直接看菜單順著選下來,人際方面就不能這樣了,畢竟人際對話沒有選項可選。
雖說就算變成人見人恨的存在,我也不在意,但幼稚園的時候,被老師叫去談話,希望我多和同學互動,因為我也沒有不互動的理由,所以就照做了。
然後就是要怎麼互動的問題。
我沒多久就找出了方法——既然我沒有偏好,那就讓對方決定吧。
雖然當時沒自覺,但我確實很擅長讀出別人希望我採取的行動。於是我運用這個技能,演出他人想要的反應,成為了討人喜歡的存在。
然後在國小三年級踢到了鐵板。
學測衝刺補習班上課第一天,我再次見到了這塊鐵板。本來以為國中畢業就再也不會見到他了。
「好久不見啊。」我走進教室,笑著跟他打招呼。博文低頭專心讀書,本來還沒有要抬頭的意思,大概不覺得是在對他說話,但似乎發現有個人在他座位旁站著不動,才把視線從教科書移開。
看到我的瞬間,他明顯愣住,然後也對我笑了笑。
「好久不見。」他說,然後就頂著笑臉停在那邊。
⋯⋯沒有想繼續話題,卻也沒有直接低頭繼續唸書,這不失禮貌的軟釘子也太明顯了。
「那麼,招呼也打了,我就不吵你唸書囉。」說著,我轉身前往自己的座位,後面卻又傳來聲音。
「你們都不問呢。」博文的聲音很平靜,完全聽不出情緒。既不是開心沒被問,也不是想被問卻沒被問而生悶氣,甚至沒有單純想知道理由的好奇。
「你希望被問嗎?」我回頭,對上他平靜得冷漠的雙眼。
他還是那樣笑著,靜靜的,不帶波紋。然後,也沒回答就低下頭繼續唸書了。
一直都是這樣。只有他,我讀不到內心。
*
「我喜歡妳!請和我交往!」
「好啊。」
面對子晴的告白,我毫不遲疑的接受了。畢竟她都直接說出她希望我做的事了。
「我就知道妳會答應!」子晴開心的抱住我,但隨即正經的說:「但如果有別人也向妳告白,妳不可以答應喔!」
「沒問題。」我微笑回應。不得不說她挺聰明的,有發現我需要這樣來牽制,大概聽過之前發生的事吧。當兩個人的希望發生衝突,我會以先和我「表明」希望的人的想法優先。
畢竟連還沒表明的想法都要考慮的話,事情會變得很複雜——各種慾望交織在一起,互相牽制、抵銷,然後我又得自己做選擇了。
不過,這樣一來,補習班的狀況就會出現變化吧。我和子晴一起走回教室的路上,子晴開心的抱著我的手臂,擦肩而過的秋穗對我投以擔心的目光。
*
到了補習班,佳怡一反常態的沒有朝我撲過來,也無視我的打招呼。連帶我們共同的其他朋友也都對我表現出同樣的態度。不出所料。
確認狀況後,我也不打算做什麼,正常唸書、正常上課。
「妳明明知道我喜歡妳。」
離開教室前,背後傳來佳怡悶悶的嗓音,帶著恨意。我轉頭想和她道歉——雖然我給不了她最希望的答案,但第二希望的道歉還做得到——但她不等我回答就跑掉了。
隔週,補習班的狀況又發生了變化。對我指指點點的人增加了、上課前就放在每個人桌上的講義只有我沒拿到等等。確認狀況後,我就繼續該做什麼做什麼的生活了。
又過了幾天,學校也開始有人在背後議論我,子晴也跟我提了分手。
「妳為什麼沒說白家小姐也喜歡妳?我才沒有想和她搶!」子晴臉色鐵青的對我控訴,我如她希望的表現得置身事外,讓她得以把一切問題怪罪於我,變身為純然的受害者。
於是,在學校,針對我的排擠與欺凌行動於焉展開。
卻在一個月後無預警落幕。
*
「你做了什麼?」
在學校被這個月來一直睜一眼閉一眼的老師叫去,說「不用再忍受霸凌了,老師站在妳這邊」時,我立刻聯想到事情開始不久,秋穗提出的不像她會想出的蒐證計畫,以及八成藏在背後的那塊鐵板。
補習班教室裡,博文看著我拍桌後停留在桌上的手,表情有點震驚。
⋯⋯不論是質問還是情緒激動,在對方沒有希望的情況下,確實都不像我會做的。被周遭人無視或攻擊的時候,我也從沒有像這樣的反應。
「⋯⋯我只是把秋穗收集的證據,拿給妳的校長再傳給白家而已。」
然後威脅校長將我被霸凌,而老師不作為的證據爆料給媒體嗎?如果他們有拍到我被白家相關人士潑漆什麼的照片,那確實稱得上威脅吧。
「你如果要一直干涉我們的事,那天為什麼不來?朗熙沒有被幫派拐走,也是因為你的干涉吧?」
「原來妳知道。」博文淡淡說道,也不知道他是說哪一件。
我內心的焦躁感越來越擴大。我也明白那股焦慮的來由——因為我看不透這個人。
對總是以他人的想法作行為準則的我來說,無法理解一個人的行為就是能讓我的情緒產生這麼大的波動。
「那你知道嗎?」我問,他疑惑的看著我,這意料之中的反應讓我稍微冷靜了下來。「為什麼我們再次見到你的時候,都沒有問你為什麼沒來,你知道嗎?」
可能沒料到這個問題,博文愣愣的一言不發。
「想知道的話——」我刻意學朗熙拉長音,「我們就再約一次吧。既然你缺席了開始,那我們就約在結束。」
「明年畢業那天,約在鳳凰木大道,一起來看夏日火紅的風景吧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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