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短篇小說】記憶之事與寄望之變：第二章

 

攝影師：fotografierende，連結：Pexels

早晨，翊睜開眼睛，失焦的雙眼在數分後成功聚焦。他緩緩進入浴廁間洗漱後，從衣櫃中拿出素白襯衫和黑褲換上。

關上衣櫃門，他的視線自然而然落到房內的一扇門上。

那扇門，並非通往走廊的房門。

翊的視線定住了幾秒，而後踏著有些不甘不脆的腳步走向那扇門。

在門前停下，他一時沒有動作，面無表情的臉龐讓人無從得知他的想法。他將手伸向門把，握住，卻遲遲沒有轉開。

良久，他放棄似地將額頭靠上門扉。

「⋯⋯是了。我又殺人了。」

他的音量很低，幾乎要融入四周的空氣，卻又清晰得可怕。

在這個沒有其他人的空間裡，自然不會有人回應他。然而下一秒，另一個人卻猛然闖了進來。

「早安，阿翊！」

望大力推開房門，愉快地綻開笑容，也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翊因為驚嚇而僵直的身軀。

「今天是我在這裡工作的第五天，我們終於——有客人啦！」

暗自平復心情，翊靜靜回頭，走向望，捏住她的臉頰。

「啊啊啊！案麻捏偶！」被捏臉的望口齒不清地抗議。

翊沒回應，收手後直接將望推出房間，順便帶上門。

 

＊

 

「敝姓文，名君。」

會客室中，一名三十來歲的女子眼中帶著鬱色，以閑靜的聲音說著，而後等待對方接話似的看著坐在對面的翊；後者只是面不改色地回望她。

「……請問，不問我為什麼來嗎？」文君表情有些僵硬。

「請說。」像是對尷尬的氣氛毫無覺察，翊面無表情地說。

「……我希望能忘掉這串項鍊，這樣就可以把它丟掉了。」文君拿出了條設計簡單的項鍊，銀色的心在日光燈的照射下反射耀眼的光芒。

翊接過項鍊，點了點頭，便放入一旁的收納盒。

「……」文君雙眼發直地看著他的動作。

「為什麼想丟掉呢？」看不下翊的笨拙，坐在一旁寫記錄的望趕緊加入話題。「應該說，為什麼丟掉前還要先忘掉，而不直接丟掉呢？」

聽到望的詢問，文君稍稍打起了精神。

「這是我前男友送我的東西。一年前和他分手後，我想忘掉他，便把和他有關的所有東西都丟了。」她看著裝有項鍊的收納盒，垂下眼簾。「唯獨一直無法把那條項鍊丟掉。」

「了解了，非常感謝時間點的提供。」翊看了一眼想繼續問下去的望，望見狀反射性閉上嘴巴。「能請問前男友的姓名嗎？」

「⋯⋯馬向儒。」文君悶悶地說。

「好的，那麼請妳簽署這些文件。簽完我們就可以開始了。」翊接過望拿來的文件，交給文君。

「『記憶觀看同意書』⋯⋯咦！你們會看到我的記憶嗎？」文君剛拿起第一份文件，便驚訝地叫出聲。

「是的。不過請不用擔心，我們已經簽名，會遵守保密義務，絕不透露給第三方。」

「⋯⋯我明白了。那這個『遺忘物品處理方式同意書』呢？」文君拿起第二份文件。

「雖然我們的技術可以消除人的記憶，但人的大腦有演算及推理的能力，有可能在得到片段資訊後，還原整個事實。」

「⋯⋯意思是？」文君本來還在等翊繼續說下去，卻見對方閉上嘴，沒有再開口的意思，只好坦白自己沒聽懂。

但翊卻眨了眨眼，接著彷彿沉思了起來；望見狀只好接棒。

「意思是，雖然可以幫妳把項鍊的記憶消掉，但妳之後若再次看到項鍊，還是有可能記起項鍊的來歷喔！」

「所以要把項鍊交給你們處理掉？」見望點頭，文君深深看向收納盒。

「我們也有提供幫忙變賣的方案喔！不過這部分牽涉到很多問題，所以可能需要再討論——」

「沒關係，也不算什麼貴重的東西，就交給你們處理了。」文君拒絕了望的提案，收回的眼神變得堅定。「賣得的錢也不用給我，弄不好我的記憶可能又會復甦，對吧？」

翊頷首，話語受到肯定的文君深吸了口氣，繼續閱覽下一份文件。半晌，她拿起了筆，開始一一將名字簽上文件。

在文君填寫「記憶遺忘同意書」的時候，望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開口：

「文小姐，或者妳要不要改成委託消除關於妳前男友的記憶呢？這樣比較萬無一失吧？」

文君抬起頭，苦笑。

「我也想，但將『人』遺忘的價格太高了，我負擔不起。」

 

＊

 

前置作業結束，翊領著兩人到忘卻室。

忘卻室中擺著一台巨大的機器、一張單人床以及兩張躺椅。每張床和躺椅上各放著一個連接巨大機器的頭盔。

「請躺到床上，戴上頭盔。」翊指示文君。「如方才文件上所示，戴上並啟動後，頭盔會釋放催眠的電波，而後機器會對我們的精神進行處理，讓我們進入妳的記憶區。有問題嗎？」

文君搖頭，並脫鞋、躺上床，由望協助戴上頭盔。待她閉上雙眼，翊便在操作面板上輸入啟動指令。不一會兒，勻稱的呼吸傳了過來。

「妳也躺好，戴上頭盔。」翊邊坐上躺椅、戴好頭盔，邊指示望。

望依言執行，卻在翊操作面板時兀地發問：「為什麼要把遺忘『人』的價格訂最高呢？」

翊停下動作，雙眼直勾勾看向望。望被看得莫名其妙，好在翊沒有盯太久，便回頭擺弄操作面板。

沒得到回應讓望有些不滿。「阿翊？前幾天不是都會回答我的問題嗎？這個問題怎麼了？」

翊面無表情繼續操作，但不知是不是屈服於望氣鼓鼓的視線，他嘆了口氣，按下確認鍵後，開口。

睡意朝望襲來，她好像聽見了翊的回答，又好像沒有。

來不及思考，她墜入了夢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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