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短篇小說】虛渺的愛慕（真人真事改編）

　　「吶，你還記得你叫我不要愛上你嗎？」攪動著眼前的咖啡，我努力裝出輕鬆的樣子。

　　「記得啊，怎麼了？」他輕鬆的回應中帶著關心與複雜——或許他已經知道我想說什麼了，只是不說破罷了。

　　「——如果我說，我已經忘了呢？」

　　＊

　　從小，我就常常從父母口中聽到他的消息，相信他也從他父母也和他說過很多有關我的事——但卻僅此而已。

　　要好的從來就是我們的父母，而非我們彼此。雖然我知道他從小到大讀什麼學校、出社會後做了什麼工作、帶過幾個女朋友回家⋯⋯但那對我而言，從來就只是另一個人的故事，和我既不相關，也無交集。

　　本來應該是這樣的。

　　一切卻都在我辭掉第一份工作的那天，變得不一樣了。

　　「妳怎麼擅自辭掉這麼好的工作！才做沒多久，別人會怎麼看妳！」

　　面對父母的責罵，即使我不後悔我的決定，毫無反駁之力的無力感依舊讓我沮喪。

　　不是我沒有反駁的語彙，而是被說了太久，無論我原本相不相信、事情是否真如他們所說，「事實」都好像成了定局。

　　所以我無力反駁，只剩悲觀的想法盤旋腦中——我的人生，是不是如他們所說，就此完蛋了呢？

　　——是不是，已經不需要留在這世上了呢？

　　突然，悠揚的音樂打破了我的思緒。我回過神，機械式地拿起努力散發存在感的手機。

　　——是他。那個我知道很多事，卻完全不了解的他。

　　我不想讓自己的醜態暴露在他人面前，於是努力平復心情，接起了電話。
　　「喂？妳現在方便出來嗎？」

　　他開口就是這句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語。

　　「呃，方⋯⋯便？」

　　「太好了，那到妳家樓下的咖啡廳見面吧！我有東西想給妳。」

　　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，我回了聲好，然後在掛斷電話後起身準備外出。

　　＊

　　晚間十點，我在自家樓下的咖啡廳，看著陌生又熟悉的他。

　　還有他拿來的⋯⋯提升自我、改變人生的書？


　　「聽我父母提起妳的事，我覺得這本書很適合現在的妳，就想說拿來給妳。」

　　「在晚上十點？」

　　「想到就來了啊。」

　　我怎麼就這麼不信呢？在這種工作結束後的夜晚，出去玩就算了，會有人特地拖著疲憊的身軀來送書嗎？何況我們又不熟。

　　「對了，妳可以看看這一頁，我覺得講得很有道理⋯⋯」

　　說著，他逕自翻開書，指向一個段落，和我討論了起來。


　　聽著他說話，我從一開始的莫名其妙，漸漸陷入書的世界。

　　提升自己，成為公司需要的人，而不是需要公司的人。

　　一時的挫折並非永遠，所以請讓自己變得更好，等待下次機會來臨。

　　⋯⋯⋯⋯

　　我看著書中的內容，聽他認真和我分享，眼眶不知為何濕潤了起來。他對此卻沒有任何表示，像是了解我想維持自尊的感受，明明嘴裡講的都戳中了我在意、糾結的點，卻又彷彿什麼都不知道般，一個勁地講著表面上像是沒有特地針對我問題所講的話語。

　　那天，我們聊到晚上十二點才分別。

　　在我充滿漫罵的世界，他就這樣突然闖了進來。

　　＊

　　送書事件後，我和他開始互傳訊息、打電話。

　　但我越了解他的事，我就越感受到——

　　他的感情生活真是有夠亂的。

　　先不說喜歡他、追他的女生很多，他幾乎來者不拒的態度也是造成感情生活混亂的原因之一。但由於他對我來說只是個朋友，我也就抱持著尊重他的心情，不打算過問他的感情生活。

　　卻沒想到，我或許還是不夠了解自己。

　　「欸，你說你很會看人對你的感覺，那你覺得我對你的感覺如何？」
　　某次聊天，我抱著開玩笑的心情說。

　　本來以為他會馬上回應，沒想到他頓了下，似是在思考，才開口。

　　「妳對我有好感，但還沒到愛情。」

　　完全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應，我有些愣怔，一時不知該回什麼才好。

　　「不過希望未來妳不會愛上我，我怕妳受傷。」見我不說話，他便逕自接了下去，說的是那不知道該說體貼還是殘酷的話語。「不過我想妳也不會愛上我吧，哈哈哈！」
　　在那之後，我到底說了什麼，已經不復記憶。記得的只有因他那句話而劇烈跳動的心臟。

　　他說怕我受傷，是因為他就算和我交往，也不會放棄和其他女生曖昧嗎？那他其實人也不壞。

　　這時我尚未發覺，當我有這個想法的時候，就已經深深陷入他的漩渦中了。

　　尚未發覺，說不定我早在他拿著書衝來我身邊時，就已經愛上他了。

　　＊

　　「就像我之前說過的，妳只是對我有好感，那不是愛情。」他沉默已久後出口的話語將我從回憶拉回現實。「妳只是遇到的男生太少，才會誤以為自己喜歡我。」

　　我停下攪動咖啡杯的動作，抬頭直面他。他對上我雙眼時略略怔住。不知道我現在到底是什麼樣的表情？

　　「我自己的感情，我最清楚。」我忍著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。

　　這應該算是被拒絕了吧？

　　「那妳認為喜歡是什麼？」他用冷靜卻不帶一絲退讓的語氣說著。

　　「會常常想到你，也會想送你東西，這不就是喜歡嗎？」

　　「妳對朋友難道不也是這樣嗎？」

　　「⋯⋯」

　　面對他的反問，我想不出反駁的話語，但內心卻有個聲音在尖叫——不是的！我很清楚那個差異！我真的喜歡你！

　　但我卻說不出任何話，只能收緊拳頭，不讓身子顫抖，也不讓眼淚流下。

　　＊

　　我不知道我最後是如何返家的，只知道自己已是筋疲力盡，回到家便馬上將自己關進房間裡。

　　然後，我又看到了書架上，他送我的那本書。

　　鬼使神差地，我又翻開了那本書。

　　提升自己，成為公司需要的人，而不是需要公司的人。

　　一時的挫折並非永遠，所以請讓自己變得更好，等待下次機會來臨。

　　這些在愛情中又何嘗不是？因為需要他人是這麼地痛苦啊。

　　而我相信他不是真的覺得我不是喜歡他，只是現在的我，還不在他設定的標準之內。

　　所以我只要努力讓自己變更好，總有一天，他也會⋯⋯

　　這虛渺的愛慕才剛開始便被扼殺，但——究竟虛渺的是這份愛慕的成功機率，還是我對他的感情呢？

　　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滑下。我已經，什麼都，不懂了。
      
     〈完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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